东林十八高贤传
[南宋]志磐法师增修
慧远法师
法师慧远,姓贾氏,雁门楼烦人。幼而好学,年十三,随舅令狐氏,游学许、洛。博综《六经》,尤善《庄》《老》。宿儒先进,莫不服其深致。二十一,欲渡江从学范宁,适石虎暴死,南路梗塞,有志不遂。
时沙门释道安,建刹于太行常山。一面尽敬,以为真吾师也。初闻安师讲《般若经》,豁然开悟,叹曰:“九流异议,皆糠秕耳!”遂与母弟慧持,投簪受业。精思讽诵,以夜继昼,因求直道场。沙门昙翼,每给灯烛之费。安师闻之曰:“道士诚知人。”师神明英越,志与理冥。至二十四,大善讲贯。有客闻说实相义,往复问难,弥增疑昧。师为引庄子之说以相比类,惑者释然。安师因许令不废外典,常临众叹曰:“使道流东国者,其在远乎!”后随安师南游襄阳,值秦将苻丕为寇。乃分张徒属,各随所往。耆德临岐,皆蒙诲益,唯师不闻一言,即跪请曰:“独无训敕,惧非人类。”安师曰:“如汝者,复何所虑!”
师乃与弟子数十人,南适荆州,居上明寺。念旧与同门慧永,约结屋于罗浮。太元六年(晋孝武帝)至浔阳,见庐山闲旷,可以息心,乃立精舍。以去水犹远,举杖扣地曰:“若此可居,当使朽壤抽泉。”言毕,清流涌出。浔阳亢旱,师诣池侧,读《海龙王经》,忽见神蛇从池而出,须臾大雨,岁竟有秋,因名“龙泉精舍”。永师先居庐山西林,欲邀同止,而师学侣寖众。永乃谓刺史桓伊曰:“远公方当弘道,而贫道所栖,隘不可处。”时师梦山神告曰:“此山足可栖神,愿毋他往。”其夕大雨雷震。诘旦,林麓广辟,素沙布地,楩、楠、文梓充布地上,不知所自至。伊大敬感,乃为建刹,名其殿曰“神运”。以在永师舍东,故号“东林”,时太元十一年也。此山仪形九叠,峻耸天绝,而所居尽林壑之美。背负炉峰,旁带瀑布,清流环阶,白云生栋。(《庐山记》:“匡裕先生,殷周之际受道于仙人,即岩成馆,人称‘神仙之庐’,因名‘庐山’。”《浔阳记》:“山高三千三百六十丈,周二百五十里,其山九叠,水亦九派。”《郡国志》:“叠障九层,包藏仙迹。”)别营禅室,最居静深。凡在瞻履,神清气肃。
师闻天竺佛影,是佛昔化毒龙瑞迹,欣感于怀。后因耶舍律士叙述光相,乃背山临流,营筑龛室,淡彩图写,望如烟雾。复制五铭,刻于石。江州太守孟怀玉、别驾王乔之、常侍张野、晋安太守殷隐、黄门毛修之、主簿殷蔚、参军王穆夜、孝廉范悦之、隐士宗炳等,咸赋铭赞(见《庐山集》)。
先是浔阳陶侃刺广州,渔人见海中有神光,网之得金像文殊,志云“阿育王所造”。后商人于海东获一圆光,持以就像,若弥缝然。侃以送武昌寒溪。主僧僧珍,常往夏口,夜梦寺火,而此像室独有神护。驰还,寺果焚,像室果存。及侃督江州,迎像将还,至舟而溺。荆楚为之谣曰:“陶唯剑雄,像以神标。云翔泥宿,邈何遥遥。可以诚至,难以力招。”及寺成,师至江上,虔祷之,像忽浮出。遂迎至神运殿,造重阁以奉之,因制《文殊瑞像赞》。
尝谓:“诸教三昧,其名甚众。功高易进,念佛为先。”既而谨律息心之士,绝尘清信之宾,不期而至者,慧永(同师安公,先居西林)、慧持(远师同母弟)、道生、昙顺(并罗什门弟)、僧睿〖校注:应为慧睿,见后注〗、昙恒、道昞、昙诜、道敬(并远师门人)、佛驮耶舍(此云“觉明”,罽宾国人)、佛驮跋陀罗(此云“觉贤”,迦维卫国人)、名儒刘程之(号遗民)、张野、周续之、张诠、宗炳、雷次宗等,结社念佛,世号十八贤。复率众至百二十三人,同修净土之业。造西方三圣像,建斋立誓,令刘遗民著《发愿文》。而王乔之等,复为《念佛三昧诗》以见志。
师神貌严肃,瞻仰者则心战。沙门有持如意致献者,不敢陈白,窃留座隅而去。法师慧义,强正少可,谓师弟子慧宝曰:“诸君肤浅,故于远公望风推服。”尝至山,值师讲《法华》,欲致难,辄内悸流汗。出谓慧宝曰:“此公言貌,诚可敬服。”殷仲堪任荆州,入山展敬,与师俱临北涧松下,共谈《易》道,终日忘倦。仲堪叹曰:“师智识深明,实难庶几。”师亦曰:“君之才辩,如此流泉。”(后人名其处曰“聪明泉”。)司徒王谧、护军王默,并钦慕风德,遥致敬礼(王谧有书往反)。
卢循据江州,入山诣师。师少与循父遐,同为书生,及见循,欢然道旧。其徒谏曰:“循为国寇,得不为人疑?”师曰:“我佛法中,情无取舍。识者自能察之,此何足惧。”及宋武进讨循,设帐桑尾,左右曰:“远公素王庐山,与循交厚。”宋武曰:“远公世表之人,何可疑也。”乃遣使驰书,遗以钱帛。
有行者来侍师,善驱蛇,蛇为尽去,因号“辟蛇行者”。有一虎往来,时见行迹,未尝伤人,人号“游山虎”。师与社众,每游憩上方峰顶,患去水远。他日有虎跑其石,水为之出,因号“虎跑泉”。又于一峰制《涅槃疏》,因名“掷笔峰”。
初是大教流行江东,经卷未备,禅法无闻,律藏多阙。师乃令弟子法净、法领等,远越葱岭,旷岁来还,皆获梵本。昔安公在关中,请昙摩难提,出《阿毗昙心论》。其人未善晋言,颇多疑滞。后僧伽提婆至,即请重译,及《三法度论》。于是二论乃兴,师即制序,以贻学者。闻鸠摩罗什入关,遣书通好。什答书曰:“传绎来贶,粗闻风德。经言:‘末代东方有护法菩萨。’钦哉仁者,善弘其道。”昙摩流支入秦,师遣弟子昙邕,请于关中出《十诵律》,流传晋国。西土诸僧,咸称汉地有大乘开士,每东向致礼,献心庐岳。及佛驮跋陀罗至,师即请出禅数诸经,于是禅戒典出自庐山,几至百卷。先是此土未有“泥洹常住”之说,但言寿命长远。师曰:“佛是至极,至极则无变。无变之理,岂有穷耶?”乃著《法性论》十四篇。罗什见而叹曰:“边方未见经,便暗与理合。”秦主钦风,以《大智度论》新译,致书求序。师以其文繁广,乃抄其要为二十卷,而为之序(罗什译《智论》凡百卷)。
桓玄征殷仲堪,要师出虎溪,称疾不往。玄将入山,左右曰:“昔殷仲堪礼敬于远,请公勿屈。”玄曰:“仲堪死人耳。”及玄见师,不觉屈膝,所怀问难,不复敢发。及语至征讨,师即不答。玄后以震主之威,劝令登仕。师正辞以答,玄不能强。既而欲沙汰众僧,下教僚属曰:“沙门之徒,有能申述经诰、禁行修整者,始可以宣寄大化。其有违于此者,悉当罢黜。唯庐山道德所居,不在搜简之列。”师因致书,广立条制。玄悉从之。
初庾冰辅政,以沙门应敬王者;何充奏不应礼。及玄在姑熟,复申冰议。师答书曰:“袈裟非朝宗之服,钵盂非廊庙之器,尘外之客,不应致敬王者。”乃著《沙门不敬王者论》五篇:一、明在家者有天属之爱,奉主之礼。二、明出家以求志,变俗以达道,岂得与世典同其礼敬。三、明求宗不顺化。“宗”谓泥洹不变,以化尽为宅(“泥洹”即“涅槃”,翻“不生不灭”)。“不顺化”者,其生可灭,其神可冥。冥神绝境,谓之泥洹。而不随顺于生生化化、流动无穷之境。斯所以不事王侯,高尚其事,岂复有所礼敬者哉。四、明体极不兼应。谓历代君王,体极之主,但务方内,而不可并御于方外,故曰“不兼应”。天地之道,功尽于运化。帝王之德,理极于顺通。与夫独绝之教,不变之宗,优劣明矣。若夫如来之道,则无所不应矣。五、明形尽神不灭。谓火之传于薪,犹神之传于形。火之传异薪,犹神之传异形。方生方死,往来无穷。但悟彻者反本,惑理者逐物耳。有顷,玄纂位,即下书曰:“佛法宏诞,所未能了。初推奉主之情,故令兴敬。今事既在己,宜尽谦光。诸道人勿复致礼也。”桓玄西奔,安帝自江陵还京师。辅国何无忌劝师候迎,师称疾不行。帝遣使劳问,师上书谢病,帝复下诏慰答。
刘程之
刘程之,字仲思,彭城人,汉楚元王之后。妙善《老》《庄》,旁通百氏。少孤,事母以孝闻。自负其才,不预时俗。初解褐为府参军。谢安、刘裕嘉其贤,相推荐,皆力辞。性好佛理,乃之庐山,倾心自托。远公曰:“官禄巍巍,欲何不为?”答曰:“君臣相疑,吾何为之!”刘裕以其不屈,乃旌其号曰“遗民”。及雷次宗、周续之、宗炳、张诠、毕颖之等同来庐山,远公谓曰:“诸君之来,岂宜忘净土之游乎!”程之乃镵石为誓文,以志其事(文见《庐山集》)。遂于西林涧北,别立禅坊,养志安贫。精研玄理,兼持禁戒。宗、张等咸叹仰之。尝贻书关中,与什、肇扬搉经义。著《念佛三昧诗》,以见专念坐禅之意。始涉半载,即于定中见佛光照地,皆作金色。居十五年,于正念佛中,见阿弥陀佛,玉豪光照,垂手慰接。程之曰:“安得如来为我摩顶,覆我以衣。”俄而佛为摩顶,引袈裟以披之。他日念佛,又见入七宝池,莲青白,其水湛湛。有人项有圆光,胸出卍字(“卍”字音“万”,是佛具万德之相),指池水曰:“八功德水,汝可饮之。”程之饮水甘美。及寤,犹觉异香发于毛孔。乃自慰曰:“吾净土之缘至矣。”复请僧转《法华经》近数百遍。后时庐阜诸僧毕集。程之对像焚香,再拜而祝曰:“我以释迦遗教,故知有阿弥陀佛,此香先当供养释迦牟尼如来,次供阿弥陀佛;复次供养《妙法华经》,所以得生净土,由此经功德。愿令一切有情,俱生净土。”即与众别,卧床上,面西合手气绝。敕子雍,积土为坟,勿用棺椁。时义熙六年也,春秋五十九。(《庐山集》载感应事迹甚详。)
张 野
张野,字莱民,居浔阳柴桑,与渊明有婚姻契。野学兼华、梵,尤善属文。性孝友,田宅悉推与弟,一味之甘,与九族共。州举秀才、南中郎、府功曹、州治中,征拜散骑常侍,俱不就。入庐山依远公,与刘、雷同尚净业。及远公卒,谢灵运为铭,野为序,首称“门人”,世服其义。义熙十四年,与家人别,入室端坐而逝,春秋六十九。
周续之
周续之,字道祖,雁门人。父殁过江,因居豫章。八岁丧母,哀戚过于成人。十二诣范宁受业,通《五经》、《五纬》,时号“十经童子”。养志闲居,穷研《老》、《易》。公卿交辟,无所就。入庐山事远公,预莲社。以为身不可遗,余累宜绝,遂终身不娶,布衣蔬食。刘毅镇姑熟,命为抚军,复辟太学博士,俱不就。以嵇康《高士传》得出处之正,为之注释。宋武帝北伐,太子居守,迎馆安乐寺,入讲礼月余,复还山。江州太守刘柳,荐于武帝,辟太尉掾,不就。武帝践祚,召至都,开馆东郭外。乘舆行幸,问《礼经》“傲不可长”、“与我九龄”、“射于矍圃”三义,辨析精异,上甚悦。或问:“身为处士,时践王廷何也?”答曰:“心驰魏阙者,以江湖为桎梏。情致两忘者,市朝亦岩穴耳。”时号“通隐先生”。续之素患风痹,不复堪讲,乃移病钟山。景平元年卒,春秋六十七。
张 诠
张诠,字秀硕,野之族子也。尚情高逸,酷嗜坟典。虽耕锄,犹带经不释。朝廷征为散骑常侍,不起。庾悦以其贫,起为浔阳令。笑曰:“古人以容膝为安,若屈志就禄,何足为荣?”乃入庐山,依远公,研穷释典,深有悟入。宋景平元年,无疾,西向念佛,安卧而卒,春秋六十五。
宗 炳
宗炳,字少文,南阳人。其母聪辨,富于学识,教授诸子,皆有成。炳妙善琴书,尤精玄理。殷仲堪、桓玄并以主簿辟,皆不就。刘裕领荆州,复辟为主簿,答曰:“栖丘饮谷,三十年矣。”乃入庐山筑室,依远公莲社。久之,兄臧为南平守,逼与俱还江陵,闲居绝俗。刘裕辟太尉掾,不就。二兄卒,累甚众,颇营稼穑。武帝敕南郡长,时致饩赉。衡阳王义季在荆州,亲至其室。炳角巾布衣,引见不拜。王曰:“处先生以重禄可乎?”对曰:“禄如秋草,时过即腐。”宋受禅,征为太子舍人;元嘉初,征为通直郎;太子建,征为中庶子,并不应。妻罗氏,亦有高志。罗氏殁,炳哀之过甚。既而悲情顿释,谓沙门慧坚曰:“死生之分,未易可达。三复至教,方能遣哀。”雅好山水,往必忘归。西陟荆巫,南登衡岳。因结宇山中,怀尚平之志。以疾还江陵,叹曰:“老病俱至,名山不可再登,唯澄怀观道,卧以游之。”凡所游履,悉图之于室,谓人曰:“抚琴动操,欲令众山皆响。”宋元嘉二十四年卒,春秋六十九。
#p#page_title#e#雷次宗
雷次宗,字仲伦,豫章南昌人。博学明《诗》《礼》,入庐山预莲社,立馆东林之东。元嘉十五年,召至京师,立学馆鸡笼山,置生徒百员。除给事中,不拜。久之还南昌,公卿徂道以送。与子侄书曰:“吾童稚之年,已怀远略。弱冠托庐山,事释和尚,游道餐风,二十余载。渊匠既倾,复与汝曹归耕先垄,山居谷饮,忽复十年。及今未老,尚可励志,成西归之津梁。自今以往,家务大小,一勿见关。”二十五年,召拜散骑常侍,不就。复征诣京师,筑室钟山,谓之“招隐馆”。每自华林园,入延贤堂,为太子、诸王讲《礼经》。是年无疾而卒,春秋六十三。子肃之,颇传素业,官至豫章郡丞。
《十八贤传》,始不著作者名,疑自昔出于庐山耳。熙宁间,嘉禾贤良陈令举舜俞,粗加刊正。大观初,沙门怀悟,以事迹疏略,复为详补。今历考《庐山集》、《高僧传》,及晋、宋史,依悟本再为补治,一事不遗,自兹可为定本矣。
百二十三人传
(录其可见者三十七人)
昙翼法师(以下五人有传)、昙邕法师、僧济法师、惠恭法师、法安法师;法净法师(以下五人见“远公传”)、法领法师、慧宝法师、慧要法师、僧澈法师;慧然法师(以下二人见《庐山集》)、昙威法师;道泓法师(以下二人见“持师传”)、昙兰法师;法业法师(以下四人见“跋陀罗传”)、慧义法师、惠严法师、慧观法师;昙果法师(见“邕师传”)、元弼法师(见“济师传”);僧光法师(以下三人见“恭师传”)、慧堪法师、慧兰法师;阙公则(有传)、毕颖之(见“刘传”);孟怀玉(江州刺史,以下十一人见《庐山集》)、王乔之(临贺太守)、殷隐(晋安太守)、毛修之(黄门侍郎)、殷蔚(主簿)、王穆夜(参军)、何孝之(参军)、范悦之(孝廉)、张文逸(处士)、孟常侍(以下二人失名)、孟司马;陆修静(简寂先生,有传)。
昙翼,余杭人。初入庐山,依远公。后往关中见罗什。东还会稽,入秦望山,诵《法华经》十二年,感普贤大士化女子身,披彩服,携筠笼、一白豕、大蒜两根,至师前曰:“妾入山采薇,日已斜,豺狼纵横,归无生理,敢托一宿。”师却之力。女复哀鸣不已,遂令居草床上。夜半号呼腹疼,告师按摩。师辞以持戒,不应手触。女号呼愈甚,师乃以布裹锡杖,遥为按之。翌日,女以彩服化祥云,豕变白象,蒜化双莲,凌空而上,谓师曰:“我普贤菩萨,特来相试。”郡太守孟顗,闻于朝,敕建法华寺(今天衣寺)。初余杭山沙门法志,常诵《法华》。有雉巢于庵侧,翔集座隅,若听受状,如是七年。一日忽憔悴,志曰:“汝能听经,必生人道。”明旦雉殒,即为瘗之。夜梦童子拜曰:“因听经得脱羽类,今生山前王氏。”后其家设斋,志方踵门,儿曰:“我和尚来也。”志抚之曰:“汝我雉儿也。”解衣视掖下,有雉毳三茎。七岁令入山出家,十六落发。以掖有毳,因名以“翼”。
昙邕,杨氏,关中人,形长八尺,雄武过人。南来庐山,依师远公。内外典籍,无不综习。立茅屋于山西,以自居止。有弟子昙果,澄思禅门,一夕梦山神求受戒法。果曰:“家师在此,可往求之。”邕忽见一人着袷衣,风神端雅,从者三十人,乞授戒。师以果先梦,知是山神,乃为说法、授五戒毕,神以外国二锄为嚫,礼谢而去。师后往荆州行化,卒于竹林寺。
僧济,入庐山问道,精悟深要。远公叹曰:“绍隆大法,其在汝乎。”及在疾,远公以烛遗之曰:“汝可凭此,建心安养。”师执烛停想,延僧诵净土经。至五更,以烛授弟子元弼,随僧行道。顷之,觉自秉一烛,浮空而行,见阿弥陀佛接至于掌,遍事诸佛。须臾而觉,喜曰:“吾以一夕观念,便蒙接引。”明日,复于空中,见佛菩萨。谓弼曰:“佛来也。”即举首西顾,一息而终。时方炎歊,体三日不变,异香郁然。
慧恭,豫章丰城人,与僧光、慧堪、慧兰,同志为学。光等学力不逮恭,而于净土系想则过之。兰谓恭曰:“君虽力学博闻,岂不知经云:‘如聋奏音乐,悦彼不自闻。’”恭曰:“学不可已,孰能未死,昧昧如痴哉!”后七年,兰等先逝,去时并有奇应。又五年,恭病且笃,曰:“大道沿洄,何时可止。死生去来,吾何归哉!”于是叩头雨泣,誓心安养,念不少间。忽见无量寿佛,以金台前迎。恭乘其上,见兰等于台上光明中而告之曰:“长老受生,已居上品,吾等不胜尉喜,但恨五浊淹延,相依之晚耳。”恭于是日告众,欣然奋迅而灭,时义熙十一年也。(《庐山集》有恭道人临终感应事。)
法安,初依远公为弟子。妙善讲说,兼习禅业。律身持戒,为行尤精。义熙中,新阳邑社有暴虎,居神庙树下,前后害民以百数。安游其村,居民皆早闭门,乃之树下禅坐。须臾,虎负人至,见安惊喜跳伏。安乃为说法授戒,有顷而去。明旦,居民见安,谓是神人,相率礼敬。因改神庙,立寺宇,请安居之。左右田园,并舍为寺业。尝欲画像,须铜青,虑不可致。忽梦一人跪床前云:“此下有铜钟。”寤即掘之,果得二钟。取青成像,而以铜助远公铸佛。后不知所终。
阙公则,入庐山白莲社。既逝,有同社人至洛阳白马寺,夜中为公则修忌祭。忽一时林木殿宇,皆作金色。空中有声曰:“我是阙公则,祈生极乐国,今已得生矣。”言讫无所见。
〖校注〗据《法苑珠林》卷四十二,阙公则于晋武帝(265-290)时,往生西方安乐世界,为东土见于文献最早发愿生西者。东晋名僧支道林,曾为绘像制赞。据印光法师考证,远公结社为太元十五年(390),乃在此百年之后。飞锡《念佛宝王三昧论》误引为东林社中人,《佛祖统纪》中本传亦沿袭其误。彭际清《居士传.阙公则传》指出“他书误引公则为东林社中人”,而予改正。
陆修静,吴兴人。蚤为道士,置馆庐山。时远法师居东林,其处流泉匝寺,下入于溪。每送客过此,辄有虎号鸣,因名“虎溪”。后送客,未尝过。独陶渊明与修静至,语道契合,不觉过溪,因相与大笑,世传为《三笑图》。宋泰始三年,羽化于京师,赐谥“简寂”,以故居为观。(《云笈七籤》本传,云元徽五年化。)
不入社诸贤传
陶潜,字渊明(一字元亮),晋大司马侃之曾孙。少怀高尚,著《五柳先生传》以自况,时人以为实录。初为建威参军,谓亲朋曰:“聊欲弦歌,为三径之资。”执事者闻之,以为彭泽令。郡遣督邮至县,吏白:“应束带见之。”潜叹曰:“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,拳拳事乡里小人耶!”解印去县,乃赋《归去来》。及宋受禅,自以晋世宰辅之后,耻复屈身异代,居浔阳柴桑,与周续之、刘遗民并不应辟命,世号“浔阳三隐”。尝言:“夏月虚闲,高卧北窗之下,清风飒至,自谓羲皇上人。”性不解音,畜素琴一张,弦徽不具。每朋酒之会,则抚而和之曰:“但识琴中趣,何劳弦上声。”尝往来庐山,使一门生、二儿,舁篮舆以行。时远法师与诸贤结莲社,以书招渊明,渊明曰:“若许饮则往。”许之,遂造焉,忽攒眉而去。宋元嘉四年卒,世号“靖节先生”。
谢灵运,祖玄有功晋室,灵运为康乐公主孙,袭封康乐公,文章为江左第一(应为“江右”,指金陵也)。尝着木屐,上山则去前齿,下山则去后齿。寻山陟岭,必造幽峻。至庐山,一见远公,肃然心伏。乃即寺筑台,翻《涅槃经》,凿池植白莲。时远公、诸贤,同修净土之业,因号白莲社。灵运尝求入社,远公以其心杂而止之。
范宁,字武子,笃学多所通览。时浮虚相扇,儒雅日替。宁以其源始于王弼、何晏,二人之罪,深于桀、纣,乃著论非之。累迁中书侍郎,朝廷疑议,辄咨访之。出补豫章太守,大设庠序,起学台,功用弥广。刺史王凝之上言,抵罪免官归家。远公招之入社,而宁竟不能往。